水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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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公子！急報！”
開春無大事，處理完陳禦史的事情之後，孟翀便閑了一些。除了每日上朝、公幹之外，竟日日按時回家。反倒是喬芷顏在醫館中越來越忙，時常宵禁方歸。孟翀常立於西園荷花池邊，待其歸來之後，再一聲不吭地回房休息。二人互不幹涉，亦不打招呼，就這麽平平和和地過了兩個多月。
今日日暮，孟翀見喬芷顏遲遲未歸，便照舊去荷花池邊等候。誰知，原本應該去接喬芷顏的阿江提前回來，手中還拿著一封奏報：“公子，宮裏傳話，河南道大水，事態緊急，請您入宮商議。”孟翀接過抄撰的奏疏，細細讀了一遍，隨後吩咐阿江為其更衣。
喬芷顏回來時正巧遇見孟翀出去，尚來不及多問一句，孟翀便著急忙慌地離開了，她只來得及拉住阿江：“怎麽了這是？”
“宮裏來人，召公子入宮。”阿江替孟翀多拿了一件厚披風，“姑娘早些休息罷。哦對了，之後幾日公子恐怕無暇再接您了，您早些回來罷。”說完，不等喬芷顏再細問，飛奔去趕孟翀一行了。
“臣孟翀拜見陛下。”
“起來罷。”今日眾臣都在，微生昱倒是給孟翀幾分面子，“看過奏報了？”
“是。”
“可有主意？”
孟翀一楞。他原以為微生昱召他商議不過是走個過場，災情民生之事並不屬他分內。當派一身份貴重、壓得住當地官吏之重臣主事，再由吏部、戶部、工部三部協同，共商賑災條款。何須刑部插手？難道……
一股淡淡的牡丹花香鉆進孟翀鼻子。他淡淡地刮了一眼金座後面，又悄悄瞥了一眼微生昱，心道果然。
“回陛下，大水一事關乎民生。戶部、工部歷來有章程，照舊典行事即可。只是這主事之人……往年皆是由晉安侯負責，今年……”孟翀裝模作樣地看了看周圍，才驚訝道，“晉安侯沒來啊？”
微生昱看著他做完了戲，才不緊不慢道：“晉安侯身體抱恙，今晨已經遞了告假折子上來，不然朕也不會叫你來了。”言下之意便是此事推脫不得。
孟翀深感頭疼。賑災一事確刻不容緩，但是下個月便是春試，吏部、禮部的大事。如今此二部尚在太後手中，若是錯過了此番機會，恐怕太後又能在六部各司安插不少自己人。屆時，他們先前的所有努力只怕都要付之東流。
微生昱當然知道他的計劃，但是抵不住兩部尚書聯合舉薦，又有太後施壓，只好叫來了孟翀。說是共同商議，實則還是將這難題丟給了他，教他自己來想法子。
孟翀心中苦笑，他哪裏有法子？
“那依陛下看，何人可擔此重任？”
微生昱指了指兩部尚書：“他們二人舉薦了你。”
孟翀佯裝吃驚：“臣？這……臣從無治水經驗，恐怕……”
“孟卿不必自謙。”太後自內室緩步而出，停在孟翀身前，“以爾之才，區區洪水，不足為慮。更何況還有二卿助你，還有何難？”
“臣……”
“孟卿再三推辭，難道是這京都還有更讓你留戀之事？”
孟翀身軀微顫，趕緊伏身下拜：“臣遵旨。”
“很好！”太後鳳目微斜，冷冷地盯著伏在地上的孟翀，“既然孟卿已經應允，那，陛下，下旨罷！”
“是，母後。”
太後行至門口，擡頭看了看夜空：“夜已深，諸位大人，今日便宿在宮裏罷。”
“臣等謝太後。”
待眾人離去，殿內只剩下微生昱與孟翀二人。
“你還真是母後的狗，說什麽聽什麽！”
孟翀苦笑，卻不作辯解：“木已成舟，臣請陛下讓禮部侍郎孫通嗣與臣同行。”
“孫通嗣？他並非是太後的人。”
孟翀揉了揉眉心，似是有些頭疼：“他確不是，但他是個好攀附的。將他帶走，禮部三位侍郎之中只餘裴驍至一人善言、敢言。就算齊尚書當真要按太後之意行事，遇不妥之時，還有他能據理力爭、出言阻止。”
微生昱點點頭：“看今日情形，經喬、陳二家之事，母後對你已有所懷疑。今夜不讓你離宮，只怕就是為了防著你暗中部署罷。”
“所以還要勞煩陛下，差人給家中送個信，就說臣外出公幹，要過些時日才能回去了。”
“喬家那位竟能同你安然相處？”雖嘴上這麽調侃，但微生昱還是遣了暗衛去送信。
“她自小聰明，恐怕再過些時日便能猜到一二了。”說起喬芷顏，孟翀的眼裏竟漏出半分笑意，似乎是說到什麽珍寶一般。
微生昱是為數不多知曉他心意的人，見其這副模樣，暗暗嘆息：“你還是瞞著她一些的好，萬一母後將目光放到她的身上，你先前籌謀可就功虧一簣了。”
孟翀的眼睛又暗淡下來：“謝陛下提醒，臣告退。”
微生昱揮揮手，卻嘆今夜尚未過去。
“孟大人，太後有請。”
果不其然，孟翀一踏出楓宸殿，便看見柳公等在一側。他今日實在是累了，不想再與任何人算計：“宮禁森嚴，翀還是……”
可是，太後怎會如此輕易放過他。
“娘娘說，您要是不願意去，她亦可以移駕。”
孟翀一楞，隨即恭敬道：“豈敢勞煩娘娘，是翀怕夜深，攪擾了娘娘休息。”
“孟大人請。”
“有勞柳公。”
偏殿廡房，五位尚書要在此將就一晚。好在宮中不缺被褥，亦不缺炭火，屋內溫暖，全然不受倒春寒之苦。
“哎，我方才看見孟大人跟著柳公，進了……”
“哎……小心隔墻有耳。”
“李尚書過於小心了。這個時候了，這裏除了我們幾個，哪兒還有人啊？”
吏部尚書李槲撰年歲稍大，對於深宮之事尚知緘口，可其餘幾位頭一次見外臣深夜入內宮這樣的荒唐事，少不得要說上幾句。
“早前就聽說，說這孟翀與太後關系……匪淺，也真是靠著太後才有今日的地位。沒想到竟是真的。”
“哼！孟翀其人，助紂為虐，也不知此次治水又要撈什麽好處？”工部尚書鄭航為人正經，對一些旁門左道嗤之以鼻。從前他亦有聽說孟翀的醜事，卻只當是胡說，沒想到今日竟真讓他看到了。
“哎呀，鄭尚書稍安。有您和梁大匠在，這孟翀頂多就是撈些錢財好處，不至於禍及百姓。眼下還是想想如何盡快安置水患才是。”
“哼！與這等人共事，真是吾輩之恥！”
齊尚書聽得心煩：“鄭尚書既有意見，方才大殿之上為何不明言？現下與我等抱怨又有何用？”
“你！”鄭尚書拂袖作罷，兀自氣悶。
第二日天蒙蒙亮，氣了一夜的鄭航早早起床，準備洗漱。才走出廡房，便看見孟翀坐在院中，姿態端正，溫潤如玉。其實，他從前對孟翀的傳言半信半疑不僅僅是因為自身秉性，還因為孟翀其人渾身上下不帶半分輕浮之氣，相反他言行舉止皆有名士之範。他實在難以將這樣清高自持之人竟會與那樣汙穢之言聯系在一起。
鄭航出神之際，孟翀已註意到他。只見其動作緩慢，卻舉止端正：“鄭尚書。”
鄭航下意識還禮：“孟尚書怎麽坐在外面，不進去？”
孟翀笑笑：“回來時已晚，翀怎好打攪各位休息？”
原是孟翀今早才剛剛從太極宮出來，鄭航卻誤以為他在外面坐了一夜。想起昨晚他暗罵之語，心中愧疚不已：“雖已開春，夜涼如水，孟大人還是快進去烤一烤罷。”
“不了。”孟翀看了看天，“時辰差不多，馬上就該啟程了。”
鄭航亦看了看天：“但願此行一切順利。”
“但願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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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公子！急報！”
開春無大事，處理完陳禦史的事情之後，孟翀便閑了一些。除了每日上朝、公幹之外，竟日日按時回家。反倒是喬芷顏在醫館中越來越忙，時常宵禁方歸。孟翀常立於西園荷花池邊，待其歸來之後，再一聲不吭地回房休息。二人互不幹涉，亦不打招呼，就這麽平平和和地過了兩個多月。
今日日暮，孟翀見喬芷顏遲遲未歸，便照舊去荷花池邊等候。誰知，原本應該去接喬芷顏的阿江提前回來，手中還拿著一封奏報：“公子，宮裏傳話，河南道大水，事態緊急，請您入宮商議。”孟翀接過抄撰的奏疏，細細讀了一遍，隨後吩咐阿江為其更衣。
喬芷顏回來時正巧遇見孟翀出去，尚來不及多問一句，孟翀便著急忙慌地離開了，她只來得及拉住阿江：“怎麽了這是？”
“宮裏來人，召公子入宮。”阿江替孟翀多拿了一件厚披風，“姑娘早些休息罷。哦對了，之後幾日公子恐怕無暇再接您了，您早些回來罷。”說完，不等喬芷顏再細問，飛奔去趕孟翀一行了。
“臣孟翀拜見陛下。”
“起來罷。”今日眾臣都在，微生昱倒是給孟翀幾分面子，“看過奏報了？”
“是。”
“可有主意？”
孟翀一楞。他原以為微生昱召他商議不過是走個過場，災情民生之事並不屬他分內。當派一身份貴重、壓得住當地官吏之重臣主事，再由吏部、戶部、工部三部協同，共商賑災條款。何須刑部插手？難道……
一股淡淡的牡丹花香鉆進孟翀鼻子。他淡淡地刮了一眼金座後面，又悄悄瞥了一眼微生昱，心道果然。
“回陛下，大水一事關乎民生。戶部、工部歷來有章程，照舊典行事即可。只是這主事之人……往年皆是由晉安侯負責，今年……”孟翀裝模作樣地看了看周圍，才驚訝道，“晉安侯沒來啊？”
微生昱看著他做完了戲，才不緊不慢道：“晉安侯身體抱恙，今晨已經遞了告假折子上來，不然朕也不會叫你來了。”言下之意便是此事推脫不得。
孟翀深感頭疼。賑災一事確刻不容緩，但是下個月便是春試，吏部、禮部的大事。如今此二部尚在太後手中，若是錯過了此番機會，恐怕太後又能在六部各司安插不少自己人。屆時，他們先前的所有努力只怕都要付之東流。
微生昱當然知道他的計劃，但是抵不住兩部尚書聯合舉薦，又有太後施壓，只好叫來了孟翀。說是共同商議，實則還是將這難題丟給了他，教他自己來想法子。
孟翀心中苦笑，他哪裏有法子？
“那依陛下看，何人可擔此重任？”
微生昱指了指兩部尚書：“他們二人舉薦了你。”
孟翀佯裝吃驚：“臣？這……臣從無治水經驗，恐怕……”
“孟卿不必自謙。”太後自內室緩步而出，停在孟翀身前，“以爾之才，區區洪水，不足為慮。更何況還有二卿助你，還有何難？”
“臣……”
“孟卿再三推辭，難道是這京都還有更讓你留戀之事？”
孟翀身軀微顫，趕緊伏身下拜：“臣遵旨。”
“很好！”太後鳳目微斜，冷冷地盯著伏在地上的孟翀，“既然孟卿已經應允，那，陛下，下旨罷！”
“是，母後。”
太後行至門口，擡頭看了看夜空：“夜已深，諸位大人，今日便宿在宮裏罷。”
“臣等謝太後。”
待眾人離去，殿內只剩下微生昱與孟翀二人。
“你還真是母後的狗，說什麽聽什麽！”
孟翀苦笑，卻不作辯解：“木已成舟，臣請陛下讓禮部侍郎孫通嗣與臣同行。”
“孫通嗣？他並非是太後的人。”
孟翀揉了揉眉心，似是有些頭疼：“他確不是，但他是個好攀附的。將他帶走，禮部三位侍郎之中只餘裴驍至一人善言、敢言。就算齊尚書當真要按太後之意行事，遇不妥之時，還有他能據理力爭、出言阻止。”
微生昱點點頭：“看今日情形，經喬、陳二家之事，母後對你已有所懷疑。今夜不讓你離宮，只怕就是為了防著你暗中部署罷。”
“所以還要勞煩陛下，差人給家中送個信，就說臣外出公幹，要過些時日才能回去了。”
“喬家那位竟能同你安然相處？”雖嘴上這麽調侃，但微生昱還是遣了暗衛去送信。
“她自小聰明，恐怕再過些時日便能猜到一二了。”說起喬芷顏，孟翀的眼裏竟漏出半分笑意，似乎是說到什麽珍寶一般。
微生昱是為數不多知曉他心意的人，見其這副模樣，暗暗嘆息：“你還是瞞著她一些的好，萬一母後將目光放到她的身上，你先前籌謀可就功虧一簣了。”
孟翀的眼睛又暗淡下來：“謝陛下提醒，臣告退。”
微生昱揮揮手，卻嘆今夜尚未過去。
“孟大人，太後有請。”
果不其然，孟翀一踏出楓宸殿，便看見柳公等在一側。他今日實在是累了，不想再與任何人算計：“宮禁森嚴，翀還是……”
可是，太後怎會如此輕易放過他。
“娘娘說，您要是不願意去，她亦可以移駕。”
孟翀一楞，隨即恭敬道：“豈敢勞煩娘娘，是翀怕夜深，攪擾了娘娘休息。”
“孟大人請。”
“有勞柳公。”
偏殿廡房，五位尚書要在此將就一晚。好在宮中不缺被褥，亦不缺炭火，屋內溫暖，全然不受倒春寒之苦。
“哎，我方才看見孟大人跟著柳公，進了……”
“哎……小心隔墻有耳。”
“李尚書過於小心了。這個時候了，這裏除了我們幾個，哪兒還有人啊？”
吏部尚書李槲撰年歲稍大，對於深宮之事尚知緘口，可其餘幾位頭一次見外臣深夜入內宮這樣的荒唐事，少不得要說上幾句。
“早前就聽說，說這孟翀與太後關系……匪淺，也真是靠著太後才有今日的地位。沒想到竟是真的。”
“哼！孟翀其人，助紂為虐，也不知此次治水又要撈什麽好處？”工部尚書鄭航為人正經，對一些旁門左道嗤之以鼻。從前他亦有聽說孟翀的醜事，卻只當是胡說，沒想到今日竟真讓他看到了。
“哎呀，鄭尚書稍安。有您和梁大匠在，這孟翀頂多就是撈些錢財好處，不至於禍及百姓。眼下還是想想如何盡快安置水患才是。”
“哼！與這等人共事，真是吾輩之恥！”
齊尚書聽得心煩：“鄭尚書既有意見，方才大殿之上為何不明言？現下與我等抱怨又有何用？”
“你！”鄭尚書拂袖作罷，兀自氣悶。
第二日天蒙蒙亮，氣了一夜的鄭航早早起床，準備洗漱。才走出廡房，便看見孟翀坐在院中，姿態端正，溫潤如玉。其實，他從前對孟翀的傳言半信半疑不僅僅是因為自身秉性，還因為孟翀其人渾身上下不帶半分輕浮之氣，相反他言行舉止皆有名士之範。他實在難以將這樣清高自持之人竟會與那樣汙穢之言聯系在一起。
鄭航出神之際，孟翀已註意到他。只見其動作緩慢，卻舉止端正：“鄭尚書。”
鄭航下意識還禮：“孟尚書怎麽坐在外面，不進去？”
孟翀笑笑：“回來時已晚，翀怎好打攪各位休息？”
原是孟翀今早才剛剛從太極宮出來，鄭航卻誤以為他在外面坐了一夜。想起昨晚他暗罵之語，心中愧疚不已：“雖已開春，夜涼如水，孟大人還是快進去烤一烤罷。”
“不了。”孟翀看了看天，“時辰差不多，馬上就該啟程了。”
鄭航亦看了看天：“但願此行一切順利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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